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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親的哲學
氤氳的水霧從媽媽端著的鐵盤中傾瀉而出,淡黃的燈光之下,坐在餐桌旁的父親和我一樣,透露著期待的目光。往盤子里一望,十幾只蒸得通紅的大閘蟹,橫七豎八地趴在鐵盤之中,仿佛上一秒還在肆意地爬行,這一秒卻成了我們的盤中美食。
還沒得看夠,碗中便多了一個紅色的身影,我用手輕碰蟹殼,立馬被高溫燙得縮回了手。父親看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樣子,小心地抓起我碗中的蟹,用手指輕巧地在殼與肚子之間的小縫里一挑,一時間,蟹黃顯露出來,如火山里的熔漿般鮮艷,又散發(fā)著香氣。
父親看著我,笑了:“吃東西也得講技巧呀!”
在我眼中,父親是一個精明能干的人。不僅在工作上一絲不茍,在生活里,餐桌上的菜肴,假日里的出游計劃,常常由他操辦,而這也讓他留給我一個仿佛時時刻刻都處于工作的忙碌之中的印象。小學放學接我回家的車上,總有那么幾個同事和他的談話聲。回到家樓下,父親會笑著和我說:“先上去吃飯吧,我買了一條魚呢……”說完從座位下摸出一個沉甸的的袋子給我。父親的同事也總是接一句:“你父親可忙了!备赣H給的袋子,帶著一股魚腥味,可拿在手上,卻讓我感到溫暖。
有一個周末,早上剛起床,父親便開著車,帶我到高明。父親的工作范圍不大,在桂城走路便幾乎可以走遍?粗嚧巴獾膶訉盈B疊的草木,穿行其中的一條靜靜流淌的小河,河邊三兩個垂釣者……我感到特別的好奇。
車子在一扇半開的木柵欄門前停下,一棟灰色的小樓在樹木的包圍里若隱若現。
父親輕快地跳下車,指著面前的一大片林子,笑著對一旁的我說:“這里以后是我們的農場了呀!”望著這片水秀山清的林地,我感到興奮,可內心生出一絲疑惑。父親工作之余,又多了一片農場需要照料,豈不是又增加了負擔嗎?抬頭,父親臉上寫滿喜悅。從他遙望的目光里,一種豁然開朗的氣息透了出來。
租下高明的農場后,父親竟不像以往那么忙碌了,餐桌上不只有他買的魚了,更有了他的身影?闪钗腋械叫┰S驚訝的是,父親的床頭,客廳的沙發(fā)旁,多了幾本書。有關于綠化的書,也有那本都快被我翻爛了的《兩宋風云》。還記得,剛買來這本書時,想讓父親和我一起看,他還說自己太忙,沒時間。現在,臺燈下,抱著書,父親讀得津津有味,那樣子,就像我品嘗著他買回來的魚,細細咀嚼著,陶醉其中。
終于,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,問父親怎么那么空閑了?于是,父親臉上掛出燦爛的笑容,對我說:“時間他不會自己來找你,只有你去找時間呀!再說,做綠化,可是我那么多年的興趣啊,工作起來,不更有動力了嗎?”
從此,我喜歡上了父親的農場。更喜歡父親站在樓上望向無邊綠意時的輕松愜意。我沒有見過父親以前有過這樣的神情,可面對自己心中向往的一切,有誰是不充滿喜悅的呢?站在樓頂,父親對我說:“不要放棄自己的興趣,即使一時間實現不了,也要懂得堅持才行!”
視野又回到餐桌上,父親手里抓著一只蟹腿,正耐心地撕著殼;叵肫鹚脑,我想,父親的哲學,是生活的哲學,和父親在一起,生活中的一切,都會被熱愛、勤勉、豁然、淡定的心境照亮。